內容簡介: 在宋寶琦家里,張老師跟這個明天將要進班上課的學生進行了第一次談話。站在張老師面前的寧寶琦一身橫肉,上唇在斗毆時被打裂過,眼神中充斥著空虛與愚蠢。談話中,張老師感到宋寶琦缺乏起碼的政治覺悟,知識水平大約只有初一程度。宋寶琦將“牛虻”念成“牛亡”,說書是偷來的,看不懂,但又認定它是“黃書”。這引起了張老師的深思:像宋寶琦這樣的人,并非一定是由于讀了有毒素的書而中毒受害,恰恰是因為他們什么書也不讀而墜落于無知的深淵。他憤恨地想:在人類文明史上,能找出幾個像“四人幫”這樣用最革命的“邏輯”與口號,掩蓋最反動的愚民政策的例子呢? (原作載《人民文學》1977年第11期)
作者:劉心武 一 你愿意結識一個小流氓,并且每天同他相處嗎?我想,你肯定不愿意,甚至會嗔怪我何以提出這么一個荒唐的問題。 事情是這樣的:前些日子,公安局從拘留所把小流氓宋寶琦放了出來。慮了一分鐘左右,便斷然回答說:他是因為卷進了一次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。集體犯罪活動被拘留的。在審訊過程中,面對著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與政策感召,他渾身冒汗,嘴唇哆嗦,作了較為徹底的坦白交代,并且揭發檢舉了首犯的關鍵罪行。因此.公安局根據他的具體情況--情節較輕而坦白揭發較好,加上還不足十六歲--將他教育釋放了。他的父母感到再也難在老鄰居們面前拋頭露面,便通過換房的辦法搬了家,恰好搬到光明中學附近。根據這幾年實行的"就近入學"辦法,他父母來申請將宋寶琦轉入光明中學上學。他該上初三,而初三(3)班又恰好有空位子,再加上張老師有十幾年的班主任工作經驗,又是這個年級班主任里唯一的黨員。因此,經過黨支部研究,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,并且由老曾直接找到張老師,直截了當地擺出情況,問他說:"怎么樣?你把宋寶琦收下吧?" 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樣,張老師思忖的目光剛同老曹那飽含期待、鼓勵的目光相遇,他便答應下來了。接受了宋寶琦的轉學要求 二 張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呢? 趁他頂著春天的風沙,騎車去公安局了解宋寶琦情況的當日,我們可以仔細觀察他一番。 張老師實在太平凡了。他今年三十六歲,中等身材,稍微有點發胖。他的衣褲都明顯地舊了,但非常整潔。每一個紐扣都扣得規規矩矩,連制服外套的風紀扣,也一絲不茍地扣著。他臉龐長圓,額上有三條挺深的抬頭紋,眼睛不算大,但能閃閃放光地看人,撒謊的學生最怕他這目光;不過,更讓學生們敬畏的是張老師的那張嘴,人們都說薄嘴唇的人能說會道,張老師卻是一對厚嘴唇,冬春常被風吹得爆出干皮兒;從這對厚嘴唇里迸出的話語,總是那么熱情、生動、流利,象一架永不生銹的播種機,不斷在學生們的心田上播下革命思想和知識的種子,又象一把大條帚,不停息地把學生心田上的灰塵無情地掃去…… 一路上,張老師的表情似乎挺平淡。三條挺深的抬頭紋,眼睛不算大,等到聽完公安局同志的情況介紹、翻完卷宗以后,他的臉上才顯露出強烈的表情來--很難形容,既不全是憤慨,也不排除厭惡與蔑視,似乎漸漸又由決心占了上風,但憂慮與沉重也明顯可見。 尹老師和張老師同歲,同是一個師范學院畢業,同時分配到光明中學任教,又經常同教一個年級。他們一貫推心置腹,就是吵嘴,也從不含沙射影、指桑罵槐,總是把想法傾巢倒出,一點"底兒"也不留。 尹老師身材細長,五官長得緊湊,這就使他永遠擺脫不了"娃娃相",多虧鼻梁上架著副深度近視鏡,才使他在學生們面前不至有失長者的尊嚴。 |